许多观众喜欢在一件艺术作品中寻找象征寓意,需要把艺术家的创作与自己所熟悉的已知事物联系起来。但一些现代艺术却往往让他们伤透了脑筋。现代艺术发展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其中走过不少弯路,涌现不少流派,甚至出现过不少冲突。曾经,许多人认为,绘画是艺术家表现事物的载体,如宗教类绘画或静物画、风景画等。但实际上,自从二十世纪相机发明之后,绘画的记录功效开始逐渐消减,人们不再需要如此费时地记录某一短暂瞬间,于是绘画便成为艺术家叩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块敲门砖。蒙克的表现主义,通过大胆的色彩以及扭曲的图像,将画家内心极端的孤独绝望呈现得淋漓尽致;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打破了西方传统的单点透视,开始尝试把多角度的观察视角融入到同一幅画作中;薄丘尼的未来主义,用重叠和断裂的平面创造出一个被毁坏的时间与空间,渴望激起观赏者真切的情感反应;康定斯基的蓝骑士团体,进一步抹去了现实世界对艺术的干涉,希望直接通过色彩和线条对观众产生灵魂上的冲击;而到了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则彻底从艺术作品中去除了叙事性因素,直接通过作品来表达颜料的色彩、色调、重量和质地,及其运动感、空间感和构图的平衡性。
数十年间,我们亲眼看着画面主体脱离我们的生活,将一切已知事物消融其中,变得越来越让我们“看不懂”,其实这一切早在1917年就已初见端倪。正是在那一年,杜尚在路边买了一个小便池,署上自己的笔名后送去参加独立艺术家展览。虽然这件作品被展览委员会拒之门外,但却无疑成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一件艺术品。杜尚声称自己发明了一种新的雕塑形式,即艺术家可以选择任何已有的、批量生产且不具明显美感的物件,通过解除其实用功能,并给它命名或改变其通常被观看的角度和背景,使它变成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换而言之,如果一名艺术家说某件东西是艺术品,且对其背景和含义施加了影响,那么它就是一件艺术品。即艺术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艺术家这么认为就行。
虽然这种观念对当时的观众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这着实改变了现代艺术的发展道路,如果没有杜尚所提出的观念,自然不会有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等众多在后世声名远扬的艺术家了。但在另一方面,虽然杜尚的这番理论可以让全人类都自称艺术家,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一个好的艺术家。也正如贡布里希对此的评价,艺术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有人愿意称它为艺术,当然这并不等于说它就是好的艺术。许多人在探究艺术的起源,但实际上许多我们如今称之为“艺术品”的东西,在当时并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的。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是为宗教而服务的;偌大的紫禁城宫殿,是为了皇室居住所建;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被认为是新兴资产阶级家庭定制的肖像画。而对于现代艺术来说,我认为其是根植于冲突之中的。如出现在美国二十世纪的达达主义,由一群年轻的艺术家和反战人士领导,他们通过反美学的作品和抗议活动表达了他们对资产阶级价值观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绝望。艺术创作其实远不止人与社会之间的主题,来自人内心善恶的冲突,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冲突,亦或是人与宇宙之间的冲突,都成为了激发艺术家创作的无限灵感。
一个成熟的艺术家需要有一套完整的价值体系,以及丰富的内心世界。如正在豪斯沃斯画廊展出的路易斯·布尔乔亚,她的作品一直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存在主义需求,通过记录自己生活中的节奏与起伏来对自我认知进行宣泄与释放。对布尔乔亚来说,颜色是特定情绪状态的象征,可以用于潜意识中的深刻沟通。如图中的水粉作品,红色代表了“相关情绪的强度”,常与痛苦紧密相联,同时红色会让人想起血液、暴力、危险、羞耻甚至极度抑郁。布尔乔亚曾经说过“抑郁的程度可以通过红色对你的吸引力来衡量”,她已经不再关心传统的个人图像,转而投向人与人之间的影响,以及人与人相遇时所产生的情感波动。这种个体之间的交织,在创作者的作品中表现地淋漓尽致。当然,艺术品并不只存在一种解读,艺术也从不是空洞的容器;相反,它满载意义,其意义可以做出多样化的理解,而且无一例外地表达着个人的观点。
关于真、善、美的美学理论开始强调美学概念的相对性,而不再把它们视为一成不变的永恒。只要有理可循,一件艺术品可以同时相容几种关于美的解读或其他美学概念,尽管他们之间经常相互抵触,而这就是艺术的精妙之处。对有些人来说,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肯摈弃陋习和偏见。然而我们要学会在画中寻找单纯的乐趣,抛开一些固有成见,这些才是让我们能够在艺术世界畅行无阻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