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倪瓒逸品《霜柯竹石图》现身保利秋拍

“宋元明清(二)中国古代书画大展”9月18日至10月 13日在保利艺术博物馆展出,众多稀世珍品赢得业内外强烈反响。展览结束后,部分展品将在12月初举办的“北京保利5周年秋季拍卖会”上拍卖,文玩,其中不乏宋元珍宝。近期,尹光华先生为其中的“元四家”之倪瓒《霜柯竹石图》撰写专文进行研究,特辑录于此,以资借鉴。

倪瓒《霜柯竹石图》简考

倪云林以他的传奇人生及超卓的艺术,在中国美术史上有极为重要的一页。作为“元四家”之一的他,曾被誉为“神品之上”的“第一逸品”。他死后的明代,“江东之家以有无(倪画)为清浊。”片纸只字皆视若拱璧。近代,本来就不多的倪画因博物馆的广泛收罗,流落民间的除美国私人藏家尚有三数幅外,几可作“无倪论”。

《霜柯竹石图》是我们十余年来仅见的倪画真迹。一木一石,间以疏朗的修竹,是他晚年常作的题材。虽因霉漶,竹石有多处补笔,但荒寒冷寂,平淡冲和的气息,以及若柔若刚,若轻若重,若枯若湿的用笔,仍流露出他暮年作品中苍润清幽的纯正韵味。右上楷书诗跋,用笔瘦劲,结体扁方,字形常有倚侧不稳之处,起笔与收笔每多回环转逆之势,都是他晚年书法的特点,和中年劲爽遒丽,气宇轩昂的书风迥然异趣。而落款“瓒”字,不作两个“先”字,而作两个“夫”字 (賛),也是他晚年的习惯。画幅左下有“商丘宋荦审定真迹”朱文长方印,为清初名鉴藏家宋牧仲的藏印。其下另有二印已破损不可辨,察其印色和部位,必在宋荦之前。另有可以辨认的还有康熙时张景蔚藏印“铁墨堂”、“干净斋”、“借亭”、“张氏少文”、“少文蔚”等五方及“琅邪忠贞潇洒世家”等。画上倪瓒题七律一首,见诸于他的《清閟阁全集》卷六,画及诗及收藏印鉴则详细著录于李佐贤《书画鉴影》卷二十。

考耕渔隐者为元末明初时苏州学者徐达左,达左,字良夫,作良辅,号耕渔子,复号松云道人。元末隐居邓尉山中,是个藏书家及古字画收藏家。

倪瓒与徐良夫的交往,当在倪氏离开故乡无锡,泛舟于五湖三泖,寄迹苏州之后,但不会晚于至正二十二年壬寅,倪云林六十二岁时。因为当年四月十日,云林曾为徐良夫画过一幅《耕渔轩图》,这个历见于明清各种著录的画卷,后有当时很多名士如杨基、张羽、高启、徐贲等人题赞,云林自己也有两次题咏。虽然画卷今已不存,但著录者张丑等皆一代名鉴赏家,倪氏题诗亦记录于他的《清閟阁全集》,当是可靠的真迹。

另一件可以考见徐、倪二人交往及友谊的是倪瓒的一个书迹《赠徐耕渔诗》卷,此卷曾著录于明人张丑《清河书画舫》、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等书,今藏香港中文大学,亦是云林的真迹无疑(二诗皆载《清閟阁全集》)。可以庆幸的是,该诗卷的传世,不仅为我们提供了研究倪、徐二人关系的有关信息,更重要的是为我们眼前的这幅《霜柯竹石图》的创作年代、地点及其可靠性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赠徐耕渔诗》卷共书云林自作诗二首,一次耕渔韵,贵州文玩,作于癸丑八月九日,一题耕渔轩,作于八月十日,皆小楷。第一首诗前有小序,曰:“八月七日,偕耕云叟访耕渔隐者,风雨寂寥中为留三日,日有图书笔砚之乐。九日,耕隐赋诗见赠,辄次韵奉答,瓒再拜,耕云同一笑也。”第二首《题耕渔轩诗》后有跋,云:“仆来轩中自七日至此凡四日矣,风雨乍晴,神情开朗,而又与耕云、耕渔笑言娱乐,如行玉山中,文采自足照映也。喜而赋此诗。十日,瓒。”二诗一方面盛赞耕渔轩周围景色之美,羡慕其幽居之乐;一方面抒发其人生的感慨,所谓“兰芳日雕悴,吾生行归休。不作蝼蚁梦,游神凤麟洲。青山淡相对,白緑忽满头”云云。另一方面,则对耕渔主人的热情及才情表示感佩,“君才如鲍谢,辞亦云优。欢然敬爱客,宁不为尔留”。讲出了他在此一留再留的原因,一为风雨,一为人情,一为图书笔砚之乐。因为徐氏是藏书家(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宋元善本书上多处钤有他的藏印——见《中国历代藏书家印鉴》),云林到此,可说是得其所哉。

倪云林这次在耕渔轩小住,“日有图书笔砚之乐”,不仅为我们留下了《赠徐耕渔诗》卷这可贵的墨迹,亦为我们留下了眼前的这幅《霜柯竹石》。此图无年款,仅书“八月十二日为耕渔隐者写”。其为徐良夫而作可以肯定。画上所题《七律》首句为:“为访幽居秋满林”,查《清閟阁集》“题良夫遂幽轩”诗首句为“来访幽居秋满林”,李佐贤《书画鉴影》著录亦为“来访……”,细审原作,乃是右上方破损,原句“来”字脱落,“为”字实系后添,其修补填书的年代应在李佐贤之后了。考倪云林《赠徐耕渔诗》卷第一首诗中有“居吴二十载,未及兹山游”之句,及二诗并序跋中又不见有“重游”、“再访”之类词句,可见云林以前并未到过耕渔轩。此为第一次,也为最后一次,因为次年甲寅二月云林就返回故乡无锡,不久患病,十一月即去世了。因此画上的八月十二日,只可能是洪武六年癸丑八月十二日,其“来访”的“幽居”,正是徐氏耕渔轩(《全集》称为遂幽轩,当皆为徐氏隐居处的斋室名)。

可见,云林画《霜柯竹石图》与书《赠徐耕渔诗》卷,时间仅隔二日。所以画上的款字与诗卷的书法,无论从结体、用笔、气息诸方面来看都完全一致,可肯定确是一人所书,(修补处除外)连书写的毛笔,也可能是同一支笔,尖细瘦硬,这正与他晚年的习惯相合。

上述二首倪瓒《赠徐耕渔诗》还分别载于徐达左所辑《金兰集》卷一及卷二(见上海市图书馆藏清初抄本),而云林所说的“耕渔赋诗见赠”的这首徐氏诗,亦载在《金兰集》卷一,题为《八月七日喜云林王耕云见访赋赠》,诗略云:“凉风起幽壑,蟋蟀鸣素秋。之子从何来,飘然驾扁舟。萧散古冠带,乃若晋贤流。须眉既浩浩,吟啸方休休……能诗夸草圣,善画追虎头……”将倪云林的晚年形貌及扁舟来访的洒脱情状描写得如可闻见。《金兰集》因为是徐氏自辑,更可反证香港中文大学所藏云林二诗手迹的可靠。

而更可喜的是,倪瓒《霜柯竹石图》上的这首七律诗,亦同样载于《金兰集》中(见《金兰集》卷三),除“为访”仍作“来访”外,其余一字不差。

《金兰集》卷三倪瓒这首诗后,接着载有俞贞木、滕远及徐达左的“次韵” 诗。徐达左的诗这样写道:“披图仿佛见云林,坐想当时共散襟……米生身后存遗墨,灵子仙游罢鼓琴。”可见徐达左“披图”次韵时,云林已经去世。那么,他所 “披”的“图”是怎样一幅画呢?滕远的《次(云林)前韵》这首诗写得很清楚:“幽篁古树玉林林,白石仙人翠作襟。夜月几惊龙虎立,秋风时听凤凰吟”。枯木竹石,秋风萧杀,与《霜柯竹石图》画意正合。徐、滕、俞三位“披图”展对并“次韵”吟赏的正是倪云林的这幅画。

徐氏《金兰集》同样为倪瓒《霜柯竹石图》的可靠性提供了有力的佐证